專訪最沉浸的VR電影《無法離開的人》導演 陳芯宜

陳芯宜攜手全明遠打開VR360的新視界

近幾年很多人感嘆，VR360電影已退潮、找不到新的攝影語言或表現形式，陳芯宜執導的VR360電影《無法離開的人》，2022年獲得「威尼斯影展沉浸式內容最佳體驗獎」並得到評審盛讚「展示360度電影的真正潛力。」她是在這樣的大環境氛圍中，與團隊做出新的VR360電影敘事、把3D空間利用到極致、讓片長35分鐘的電影，承載複雜的敘事性，「短短30幾分鐘，好像做了一場夢。」很多人走出電影院好像剛做完夢一般地短暫發愣，因為真正的VR電影「提供的『身體感』是遠多於35分鐘的。」

Profile

陳芯宜 DIRECTOR

台灣影像工作者，作品橫跨劇情片、紀錄片與電視劇集。2001年以首部劇情長片《我叫阿銘啦》於台北電影獎獲得最佳劇情片、2018年與編舞家周書毅共同創作首部VR電影《留給未來的殘影》、2007年《流浪神狗人》獲得金馬獎多項提名，2022年執導的VR電影《無法離開的人》，於第79屆威尼斯影展獲得沉浸式競賽單元最佳體驗大獎。

敍事順序由觀者自己探索

VR不是一種3D形式的2D電影，「我看了很多VR電影，還研究YouTuber看完VR後的分享。」即使同一場戲，每個人看到的都不一樣，比如一段戀愛情節，有些YouTuber 看主角談戀愛看得很專注，有些人反而專注場景裡的其他部分而不看戀愛情節。「如何吸引觀眾看什麼，或如何提供一個有效的資訊， 讓觀眾自己在腦內產生意義，這些技巧都有被運用在這部電影裡面。」

電影裡有一幕多角度敘事：在不同時空的妻子和先生，電影裡一左一右的面對面互相凝視走近，接著丈夫被槍決，地底下還有受難者，「這一景是我最大的一個實驗。」從觀眾的角度來看不盡然會看到完整畫面，在VR電影中「敘事的優先順序，是由觀眾自己產生意義，自己決定想看到什麼、產生什麼情感。」短短幾分鐘的劇情，背後的製作過程超困難！

「拍攝的時候， 沒有人會知道最後會變成怎樣，不知道是不是能做得到。」在同一時間的3個場景，都有經過精密計算、分開拍攝後再「縫合」成同一場戲，最後的成果真的是靠Funique VR技術總監全明遠的「手感」「縫」出來「這麼複雜的實拍VR（縫合），全世界還沒有人做過。」縫合技術有現成的軟體可以套用，但真的要做出細膩的質地，就是要靠「手感」，對陳芯宜來說，全明遠不只是頂尖的VR技術人才，已然是藝術家了。

以最細膩的手法編織最沉浸的體驗

「並不是VR360 就等於沉浸式體驗，它也有可能一點都不沉浸。」這個顛覆大家想像的結論，讓陳芯宜從2018 年推出第一部VR電影《留給未來的殘影》以來，就一直在研究這個新媒體，到底要如何做到「沉浸」。 

光是2D電影裡最簡單的「推軌」，轉換到VR 就必須做很多細膩的前期準備。2018 年陳芯宜只用固定鏡頭拍攝，至今VR360電影也多半沿用這種手法，因為只要移動鏡頭就可能造成觀影者頭暈不適，《無法離開的人》她大膽嘗試「推軌」，歷經無數測試，才得出1公尺5秒的最佳推鏡速度，甚至連「演員走到觀眾面前的距離要多近、該如何捕捉演員的視角，觀眾看的時候身體才會有感？」這些對VR 來說都必須重新思考。

《無法離開的人》劇照

這種幾乎需要把學過的剪輯、腳本、分鏡概念全部打掉重練的新媒體，到底有什麼魅力，讓陳芯宜才完成2 支VR電影，又接下其他VR 電影計畫？VR帶來的身體感對我來說是很新鮮的。例如我看過一支VR，以空中俯角拍攝，讓我一直覺得為什麼要飄在半空中？」還有紀錄片，在尋常的主角對話情節裡，因為VR，觀者好像卡在他們中間，讓人下意識想往後退，「它是一個很新的媒體，2D電影操作的語言都無法被直接使用。」

電影裡有剪輯，但VR沒有，「它不是（線性的）剪輯概念，而是空間，除非整個空間全部置換，否則只要一剪就不對了。」全明遠還要求拍攝團隊，在現場要做到最極致的好，只要前置沒有做好，例如燈光不對，要靠後製一格一格慢慢修，根本會變成不折不扣的特效片。

VR鏡頭語言的翻譯師

VR是不是只能拍悲傷、讓人沉浸的故事？陳芯宜卻認為，VR沒有不適合拍的故事，重點是如何把劇本轉換成VR的語言，「大家太習慣電影的敘事和劇本，如果一直以電影來思考VR的呈現只會阻礙它的發展。」陳芯宜拍過電影、影集、紀錄片，也參與過劇場工作，「VR敘事裡的很多技巧都是挪用劇場經驗，但更精確的說，VR是一種融合所有形式的新媒材。」

受限於VR電影的播放環境太少，陳芯宜與國立臺北教育大學合作，在北師美術館裡蓋了一座期間限定的VR電影院，同名展覽也同步展出，不要錯過地下一樓的電影製作幕後展間， 陳芯宜大方公開所有VR電影的製作細節，連電影中蠟像館轉真人膚色的Pantone色號、電影A、B、C面場景推軌路徑，與詳實的幕後製作筆記，全部不藏私讓大家自由翻閱，「VR現在累積的資料還很少，既然台灣在這個領域走得很前面，就希望能將我們累積的資料分享給大家，一起對VR的未來提出更多想像。」

1&2 Exhibition-《 無法離開的人 》

VR電影同名展覽，由北師美術館和國家人權博物館共同主辦，延伸VR觀影後的體感經驗，展出首度公開「無法被送達的遺書」並以情境式策展手法，從「空間、物件、信、歌聲和夢境」帶大家重回當年軍法處的歷史情境中。

3 Film-《 留給未來的殘影 》

2018年陳芯宜首部VR電影，VR 裡男子在分不清是記憶、夢境、虛擬實景、還是死前意識間的某個意識層面中醒來，影像中傳來訊息：「您正在使用『生前記憶續存服務』，在您生命終結時，本服務將刺激您的神經元使其顯影。」由編舞家周書毅，以舞蹈呈現記憶中難以言說的部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