台 南 盛 情 的 利 他 實 踐 者 | 謝 小 五

       台南西市場內的通道狹窄複雜，謝小五騎著電動機車一溜彎抵達了採訪現場。站在一道不起眼的鐵門前，他開口就是道地台南人的熱情招呼：「歡迎光臨謝宅！」門扇捲起後，幾近垂直的樓梯阻擋了視野，爬上去後會是何種光景？目前誰也不確定。

老屋民宿「謝宅」創辦人，本名謝文侃，家中排行老五多以「小五」稱之。自澳洲取得企管學位後進入外商工作，有感台南歷史建築物逐漸被拆除，最初和友人合創「老房子俱樂部」推廣老屋保存理念。 2008 年兒時住家整修為民宿，冠以家族姓氏經營，建立老屋保存再利用標竿，吹起全台一片懷舊風潮，是「台灣老屋教父」級人物。

如 果 人 人 都 有 超 能 力 ，
我 的 是 「 吸 收 不 同 人 的 優 點 」 。
每 當 有 專 業 人 士 入 住 謝 宅 ，
我 把 聊 天 中 學 到 的 知 識 迅 速 吸 收 執 行 ，
十 多 年 來 我 等 於 和 謝 宅 一 起 提 升 轉 變 。

在上個世紀寸土寸金的台南西市場，每戶人家進家門都要先爬一小段「天堂路」。謝小五指著隔壁棟、隔隔壁棟，以前都住自家親戚，這種「垂直三合院」把一大家子串連起來，在此扎根茁壯。來到二樓客廳，謝小五眼睛看的雖然是和我們一樣的當下環境，眼神卻彷彿看穿了時光隧道，曾存在的人事景物再度浮現，「這裡以前堆滿布捲，我小時候都在布堆打滾。」接著，他的目光落在一座立式鋼琴上，「彈鋼琴以前是台南女性的『標配』，家家戶戶都有人練琴，簡直就是琴藝battle。」這座謝家大姊的鋼琴，現在是住客小試身手的餘興，每當謝宅偶爾流出的琴音再度迴盪在西市場天井下，總會勾起當地耆老在黃金年代的記憶。

謝小五講述著奶奶「安平嫂」的起家傳奇、如楚留香般瀟灑的爸爸「謝香帥」時裝創業故事，邊引領大家踏著媽媽親選的清爽紅綠西瓜色磨石子階梯抵達三樓，挑高天花板加上佔據半牆的開窗範圍，使廚房與用餐區沐浴在自然光中，其他人家烹飪晚餐的誘人氣息不時來來去去。靠牆擺著老櫃子，吸引來客想要打開尋寶的好奇心，卻發現裡面收著停止運轉的時鐘，「在謝宅裡，所有時鐘都是停止的。」

每 棟 謝 宅 其 實 都 是 一 個 大 型 選 物 店 ， 其 中 存 放 著 我 對 生 活 的 各 種 想 像 ， 試 想 如 果 只 有 一
棟 謝 宅 ， 一 切 就 會 雜 亂 超 載 。 每 當 我 買 下 新 房 子 ， 它 們 就 成 為 存 放 我 不 同 性 格 的 容 器 ，
經 過 適 合 的 整 修 ， 我 曾 經 買 過 的 許 多 物 件 也 會 分 別 擺 放 到 不 同 的 謝 宅 ， 空 間 的 個 性 於 是 慢 慢 成 形 ， 例 如 「 謝 宅 書 屋 」 藏 了 3 , 0 0 0 本 以 上 的 書 ， 具 現 了 我 期 待 閱 讀 和 生 活 結 合的 實 際 畫 面 。

謝小五雖這麼說，下一秒立刻拿出手機，「但經營謝宅至今最驚人的畫面還是要給你們看。」他秀出一張照片，上下半部分別標註 2009 年與2019 年，一家四口在廚房前合照，畫面中小女孩長大成為亭亭玉立的女子，「房子沒變，人卻變了，很多事都是這樣，需要十年味道才會出來。」謝小五扭開音響，喇叭傳來日劇《情書》鋼琴版演奏，是他為謝宅本家選定的主題曲，「每當新的謝宅落成，我會花 4、5 個小時在裡面聽音樂，找到能和此處空間最符合的旋律。當客人入住時，從視覺到聽覺，甚至棉被、木頭的香氣，都是體驗謝宅時空旅行的一部分。」

以謝宅分享老屋之美只是起點，這些年來各方菁英如賴明珠、蕭青陽、聶永貞、江振誠等人都被吸引到謝宅住一晚。去年他開始籌辦集結台南人文美食的「森山市集」，「人們跑到花東逃避現實，但是到台南找快樂。我們也有好山好水，市區開車 10分鐘到漁光島、搭 86線 20分鐘上玉里，台南『食物自由度』堪稱世界第一，半夜吃切盤水果、清晨喝牛肉湯，全台灣哪個城市可以這樣？來台南就是──爽！」這段在地人的真情心聲聽來格外帶感，讓所有人都跟著他燃燒起來。

謝小五自稱「台南 Yellow Page」，因為家族住得久，做得比較多是責無旁貸的使命。謝宅與散佈台南多處的老房子在年輕世代努力下，沒想到竟能在 21 世紀回春，化身最佳文化大使，就連世界彼端的 7 旬老華僑也不惜舟車勞頓，帶著 50 幾歲兒子來尋根。「人家說『富不過三代不懂吃穿』，台南人的富已經超過三代，生活美學見解非常高，而且我們最愛分享，你看許文龍把畢生財富捐做奇美博物館，自己一輩子住在友愛市場旁邊。」

他回想最初成立謝宅時，台南處於落沒狀態，在資源極度匱乏下，就憑單純的念頭「做這件事對台南好不好？」支持他一路走到現在，腦袋只想著如何「利他」而非「排他」，使許多外縣市人心甘情願進行島內移民，落腳台南加入他的老屋復興行列。

最苦的日子過去了，謝宅聲勢甚至蔓延到日本，謝小五受金澤觀光局委託改建當地老房子，並移植謝宅成功模式，即將從 2021 年經營老屋民宿「三間屋」。他認為這是把台南活化歷程推上國際舞台的重要機會，「一般人認為日本比台灣懂得保存老屋，如果把台日比喻成同父異母兄弟，日本是中規中矩乖乖牌，台灣就像頑皮不愛唸書的孩子，走出奇制勝路線，你覺得誰會比較成功？」謝小五刻意不回答這個問題，因為他將用行動告訴眾人答案。

謝小五雖說「人生買房子比較重要，對小物件不在意」，但他仍是一位勤快的收藏家，專買「經典」與「未來有潛力成為經典」的物件。例如父親的老偉士牌與他代步的新款偉士牌，或是到冰島旅行時購入的 Minox 底片機，「相機在我眼裡就很可愛，每次出國看見喜歡的都會買。」他選物時也信奉專家意見，Sony RX 100 VII 隨身機就是聽攝影師叮咚的建議購入，是經營粉專的必備利器。Kaweco 鋼筆與筆記本則是他的儲思工具，一翻開滿滿插畫和設計圖，令人驚豔謝小五深藏不露的繪畫功力，原來除了第一間謝宅是和成大建築系合作之外，其他謝宅都是他親手設計的作品，筆記本中還有「幫黃玠做的印章」、「謝宅桌曆草稿」云云。墨鏡則是正港台南人隨身時尚配件，「台南太陽很大，我媽特別叮嚀眼睛最重要，眼睛看不到人生就是黑白的。」因此他擁有的墨鏡數量眾多，今天剛好戴著 Thom Browne 赴約受訪。